2006年3月4日 星期六
《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劇評4
澳門日報 2006/3/4,6
是誰有說不出的未來?──談《五碌葛》的內在結構(上)及(下)
莫兆忠
如果你有看過香港進念的《東宮西宮》系列,然後再看澳門青年人演的《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你一定會將兩者作個比較,慈悲一點的,或者會刻意逃避將兩者作比較。的確,比較是殘酷的,比較這兩個劇目,就像拿香港公共知識份子的論文跟澳門大中學生的網上留言作比較,我們該如何作一個所謂「公平」或「客觀」的結論?然而,後者的模仿痕跡又是如此顯而易見,我們真的不可將兩者相提並論一下嗎?
從表面看來,《東宮西宮》與《五碌葛》都沒有敘述一個的完整故事,同樣採用了片段拼貼式的敘事結構(又稱為「非敘事劇場結構」),在內容上,每個片段都呈現出不同的社會問題,觀眾看戲時,有如觀看著一個時事綜藝節目似的。然而,一般而言,這種「非敘事劇場結構」,在看似東拼西湊的外在結構之下,其實都會有個「內在結構」,即劇作者引導觀眾思考劇作主題的方法,傳統戲劇以「故事」傳遞訊息,
這種「非敘事劇場」的訊息傳遞,主要靠編導將零碎的片段進行歸納和編排。以《東宮西宮》的第三輯<特首不見了?>為例,劇作上半場以七八個惹笑片段,羅列出香港自回歸以來的種種社會問題,就如一篇論文的前言一樣,這些問題其實並非什麼新奇的東西,都是將每天電視、電台或報章上的時事評論加以戲劇化,由於都是一些切身的話題,而且充滿戲劇效果,不難引起全場觀眾的笑聲和掌聲。這點《五碌葛》的敘事手法跟《東》劇相當接近。然而,《東》劇的編導卻未滿足於此,下半場筆鋒一轉,從對表象的諷刺,逐漸深入到形成這些表象的源頭──普遍香港人的習性,然後從政府行政架構、中產階層、大專教育等不同方面進行論證,提出香港社會的問題「究竟是人的問題,還是制度的問題」?《五碌葛》也有類似的自省片段,不過卻放在劇終前的十五分鐘左右,所佔的比例較少。
《東宮西宮》與《五碌葛》劇終時,都播放了一段有關當下城市景觀的錄像,前者包含了一段名為「香港家書」的畫外音,就像論文的「結論」一樣,總結出:「董建華就像香港人的一面鏡子。」讓觀眾在大笑之後,反思個人在社會上的承擔是什麼?而《五碌葛》結尾時播放的卻是夏韶聲的舊作《說不出的未來》,這個具有強烈無力感的結論,則呈現了年青一代面對社會急劇變化時態度。
相較之下,《東宮西宮》有如一篇結構嚴謹的論文,部份片段更如一篇立體的政綱,而《五碌葛》雖然也在劇終時以演員抽離角色互相評擊和音樂錄像等後設手法凸顯其主題,但劇中大部份片段的編排都顯得比較隨意和即興。《東宮西宮》帶出一個叫人深思的主題,但有人會嫌它過份說教,似乎是知識份子站在高台上教訓群眾;相對而言《五碌葛》沒有論文的格局,就像一個網上的「時事討論區」,你一言我一語,多一點民眾性和情緒渲泄,少了一點理性的分析。
正如大部份評論所言,《五》劇以直陳時弊的形式,展現了澳門年青一代對社會當下各種問題的關注,值得鼓勵;然而,劇中潛伏著的內在意識:一個「說不出的未來」,卻是叫人感慨的。我們為什麼說不出?是外力的壓抑還是自我禁制太多?
從前年足跡的《乙水仔故事,她說》,到去年石頭公社的《靜安寺路192號6樓》,再到今年藝穗的《詩人的鞋》和《M型症候群》,再到早前曉角的《媽媽離家了》,澳門的劇場創作不是沒有面對過澳門社會的問題,只是沒有一齣像《五》劇一樣,完全不作隱喻或寓言地「說出來」而己。然而,即使大家的表現方式有異,在面對澳門當下的問題時,卻有相似的無力感。為什麼進念能在《東宮西宮》裡為香港總結出一條出路(即使只是劇作者認為的),而澳門的劇作中卻只有無奈?是跟港府弱勢和澳府強勢有關?還是澳門劇場工作者的社會意識仍停留在「破而不立」的狀態?
《五碌葛》在結尾時用上了《說不出的未來》這首改編自台灣作品的香港流行曲,也彷彿衍生出另一些問題:我們是說不出,還是沒有「說出來」的媒界?是沒有運用這些媒界,還是沒有運用的能力/權力?
這些都是《五碌葛》帶給我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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