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因為我們想聽
──“五碌葛”的心路歷程
訪問時間:2月28日,1:00p.m.
被訪者:〔統籌〕古英元(英);〔創作&演員〕陳斐力(力)、陳安琪(B)、曾倩倩(倩)、蘇家樂(樂)、杜國康(K)、盧偉研(S)、陳偉明(輝);〔行政〕黃玉君(君)、黃彩琴
採訪者:be,Chi,Vicky
撰文:be,Chi,Mandy,Vicky
睽違已久的“五碌葛”重出江湖,幾經人事變遷,也受過不少風雨阻攔,最終成功演出了《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五碌葛”今次開宗明旨“唱好澳門”,同是澳門人,所以,本期決定採訪他們“因乜解究”願意發出聲音、“唱好澳門”。
1.為什麼會想創作這齣戲?創作過程中有遇到什麼困難嗎?
力:這齣戲本來計劃在去年十二月演出的,當時七月就開始籌備。(我)那時剛辭掉了賭場荷官的工作,對荷官或者澳門的博彩業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很想用劇場的方法告訴其他人,所以想做一個如此的演出。但其中因為發生很多技術和朋友等等的問題,以至延後到二月才能演出。所以,我想創作過程當中最困難的,應該算是人事吧!如何可以令到參與的各人一條心地去共同創作,我想這是比從前只關注如何去把戲排好更有難度,我覺得今次是這樣,有人要補充嗎?
S:我覺得整件事比較難的,因為這齣戲是講一些關於社會的問題,和我們的生活很貼身。但奈何我就沒有留意這些好多的事情,什麼九二五選舉、7-11、美聯物業、賭場……我都漠不關心。所以當演出中要談及諸如此類的問題時我就要重新去思考,重新去接觸這些事,我覺得是比較難的;因為平日只顧著讀書不會去理這些事,突然之間要去排一個這樣的戲要討論一些社會上的問題,因此就要去重新留意。不可像往日那樣只顧上學、讀書,不然就是留在家中溫習的樣子!
樂:我很同意他們的意見。
B:我覺得困難在於怎去篩選題材。因為在當今社會,無論在個人生活抑或社會上,我們都會面對到很多不舒服或對我們有危害的事,有了這些事的概念之後,我們這群參與創作的人怎去尋求共識、怎去篩選一個合適的目標去發展,是困難所在。因為畢竟我們各人對同一件事都有不同的看法,所以這就形成了創作過程中的障礙。
蘇:回想當初有點好笑,因為由一個人創作一段來自己表演,那些創作力與凝聚力都很弱。但後來找到一個大家都覺得有興趣發展的題目,一起創作就會覺得很開心。因為剛開始一個人講自己的想法的時候、沒人附和你,一個人創作感覺十分苦惱。自己不斷去把事情發展,到把事情發展畢後、別人卻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這個循環是很痛苦的。但當各人互相對對方的“話題”產生興趣的時候,一起討論就會好開心。所以我覺得斐力講的怎樣去“組織”好一群人、使他們覺得整件事和他們息息相關是很要緊的。
倩:其實我是第一次接觸這類型的演出,第一次去創作、去想這些關於社會時事和自己身邊的事。我覺得很搞笑,因為開頭只是認為《五碌葛》很無聊、只抱著玩耍的心態,但後來,我發覺事情並不如我當初所想像的簡單、和純粹在玩;我們這群人可能在創作過程、排練的時候都是以玩的居多,但只要出到成果──就像家樂說的那樣,開頭一個人創作的時候真的很苦悶,直到後來臨近演出……最初抱著的心態只是玩樂形式,也不認為能有什麼大作為、加上我們的導演──笑──後來因為臨近演出,拼發出大家的團結與積極情緒;所以我覺得整個創作過程──我知道這類型的演出的創作過程都是前段就怠懶、後段就急起直追,所以我認為今次類同。我當初並不帶有什麼期望,或者觀眾笑完“哈哈哈”之後就會直接離開劇場不帶走什麼訊息,但後來聽到不少意見,發覺一些觀眾朋友都會受到如此演出的感動,關於那些討論大學生的、澳門的切身問題。之前覺得他們都不會太喜歡置身其中去看諸如此類的事實,但現在我覺得──聽到一些反應讓我覺得他們都會因此而去思考一些這樣的問題,我覺得演出的意義就出來了。
2.劇中表達了很多對澳門現況的不滿,但都是些不易改變的現象,你們是否覺得有很強烈的無力感?那你們認為劇場能為社會做些什麼?
英:這很難介定,創作的時候一定要有一個力量你才會去創作。創作完如果覺得無力的話,如此演出就會不成立。即是說如果我創作完之後覺得講來都沒用、浪費氣力的,那它就不會出現在舞台上,所以無力感會放在創作者身上、是對這個戲的無力感還是對社會的無力感?(按:據你如此說,可以分享下社會方面相關的看法嗎?)我覺得如果是對社會的無力感的話,他們在創作裡面宣洩完之後、某程度上是對自己的一個療程來的──這可能是一個自私的想法;因為把創作放在舞台上面怎樣去影響觀眾、我們很難知道,但起碼我們發現一個問題──所謂問題,其實是很多澳門人都知道的事──只是大家有沒有勇氣去說出來;大家沒有沒留意這些事其實是與我們有切身的關係、而不是一個劇集或娛樂新聞──不是一個笑話給人去知道。到香港人說我們怎樣怎樣,然後我們就自貶自己沒這、沒那──然後將自己變成第三者去看待這件事。於是無人會再去將這件事回復到自己、事情就唯有如此不了了之。即是,對於我來說,是不會著眼於對社會無力的方面的。
力:我覺得對我來說意義比較特別。因為我是先無力再去創作的──特別在做荷官的時候,我覺得那時候對人或這個社會的看法都感到很無力;然後我離開了賭場,重新投入從前的生活,但跟我自己的朋友比較發覺:啊!原來我已經不同了。我想他們的感覺和我其實相差無幾,只是他們還欠給自己一個離開的藉口或原因。所以當我選擇創作的時候,某程度上我是想告訴觀眾:雖然有的情況是這樣,但你們是可以去改變或者發言──只要你願意就可以啦。至於劇場對於觀眾會不會造成影響,這個我很難說,因為我都在想──以前有不少老師都會有自己的看法,並且都討論過這個問題:嘩,我們演出完了而觀眾卻沒反應,又或者笑完最終都不了了之,我們還要做嗎?我還記得莫老師曾經說:“就是因為這樣,才要繼續做;如果我們不繼續的話,就會連講的人都沒了。”所以我想,只要三百個觀眾裡面有一個有反應(行動),我已夠滿足了。
倩:其實我自己覺得,劇場的其中一個功用就是和觀眾互動。而我作為一個演員或者創作者,我又覺得其實很難可以“啊,我希望我這樣做一定可以打動觀眾了”;因為──當然,這麼多觀眾一定有些內容是他們感興趣的,或者我們討論了種種的事情,總會有些是和他們的生活比較密切;還有,我覺得今次的演出的題材是討論澳門的現況,展現澳門發生過的一些事,這些事多多少少都會觸動到觀眾、對他們產生影響,然而我知道不會是全部──所以劇場的功用對觀眾來說到底是怎樣,我覺得,我們演出了,但觀眾接受與不接受、或者接受了以後會否把我們給出的訊息解碼成其他東西,這我們難以確定。因為斐力他開頭說:“啊,我們用一個唱好的形式來討論一些問題。”那觀眾認真覺得我們在唱好嗎?我想這不難看出,會知道我們並不是想把事情給美化去;但確實觀眾怎樣去解釋,我想某程度上他們都加上了自己的看法。譬如有些人可能會解釋“這樣唱好,真不錯!”或者“為什麼你們這樣說,根本不是這樣的”,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判斷,所以我覺得劇場的功用就是這樣神奇〔對不同人有不同的影響〕。就好像從前的《有客到》,表面上它講的是其他事情,但其實它內裡也是在討論澳門的、那觀眾怎去解讀呢?《有客到》同樣把問題講出來,但講出來之後究竟有什麼效果,我自己覺得其實比較難去預料。雖然效果是難以預料,但我們創作的、在劇場裡面,會仍然繼續做我們認為有意義的事。
英:剛才倩倩把《有客到》和《五》劇相提並論,這很有趣。這情況在香港早已發生,討論:我到底(應該)用藝術的形式去講這件事──即是去反映、將這件事包裝、變得美化、不直接地說;所以、藝術的好就在於,它不要直接,它需要多面性去給觀眾去理解,這,某程度上讓習慣了看戲的觀眾比較受落──還是像《唱好澳門》那樣,用一個直接的方法,讓所有人都看得懂;像香港的“進念二十面體”一樣──香港進念二十面體在九十年代前後,他們做的戲沒人明白,但他們有很多的支持者,他們的支持者都是一些喜歡藝術、喜歡視覺藝術的人,那些人能夠明白他們講的是什麼;但同時也有更多人因為覺得“超悶、超難頂、超唔好睇”而以破壞座位來發洩──在胡恩威接手之後,他把整個形式都改變了,扭轉成:我們現在明白地說,所有表達都直接的說,務求找到觀眾;怎樣才可以令觀眾入場、使市民來看,讓他們走入劇場。他第一點就是要人走入劇場、這很好,當我把他們引入劇場之後,我同時亦要他們留下;這個形式,我覺得是一個好的開始、對澳門來說。可能有些人會以為很慘、是一個悲劇來的,人們竟然因此而受落、並且因而很興高采烈;但那些人若能換一個角度去思考,如果我們繼續封閉自己獨自去做,那我們的觀眾永遠都只會是那幾位、熟絡到能夠打招呼了。但現在也許能打開一個很小的門,讓一些外來人看,儘管“嘩、就是去笑”──沒關係的,這即是一個集體宣洩、集體把一些憤怒或者一些深藏的情緒宣洩出去;他們笑的時候──他們為什麼會笑?就是因為他們有共鳴嘛、因而達到宣洩的效果。所以我覺得,兩種形式都有同樣的功能,只是對像不同而已。
3.承上啟下,香港進念二十面體的《東宮西宮》對你們的創作有何影響?
力:在於我自己的創作或者我負責的排練來說──因為很久以前已經很喜歡林奕華的演出,他的很多演出我都有看,而《東宮西宮》我是在現場看的;到為這個演出進行創作的時候,恰巧《東宮西宮》出了VCD,又買來看了──有很多東西都在《東宮西宮》裡找到靈感;因為在創作初期,的確是一人一段的,然而在發展過程中卻遇到一些阻滯、使得難以進行下去。儘管在創作之初,已經討論了很多個“唱好”的方法,然而落回實踐上,仍然有很多演員摸不著怎樣去做。那時把《東宮西宮》看完,決定不如把心一橫,直接地做不知會怎樣呢──即是像《東宮西宮》那樣的直接;然後我就把VCD放給大家看,大家看完之後所討論出來的東西,我自己比較受落──可能大家都很受那種形式的影響。我們以這個作為基礎,然後再把一開始我們想好的怎去“唱好”的點子做出來。所以影響其實是很大的。我想如果沒有《東宮西宮》或者無林奕華,我想今次的形式一定不會這樣。首先是不會做這樣的題材吧!
倩:說真的,其實沒怎樣接觸《東宮西宮》;如果不是斐力把它帶來我們的創作,我們都不會知道。林奕華是早已有耳聞,但是他的形式怎在澳門應用卻並未多想;還有《東宮西宮》其實是很香港的,在澳門沒什麼機會可以接觸,如果不是這個演出,我們都不會知道有《東宮西宮》、或者林奕華他的這種形式在澳門應用都是可以,所以我想對於這個問題大家都沒什麼頭緒。(按:或者說、你們看完之後覺得怎樣?)我覺得他很大膽,不過香港人就是這樣啦、不對就會站出來說話;但為什麼說沒想過(把他的形式)在澳門應用呢?因為澳門人不是這樣的,因為澳門人比較溫和、社會比較和諧;即使事情迫在眉睫、會對自己做成巨大的影響,大家都不了了之讓它過去,即是說儘管最激進、就是打電話去“澳門講場”,也就是差不多這樣了。澳門人因著自己的習性而影響澳門的言論自由,所以澳門言論自由的空間其實並不大。因此,我覺得用這種形式、好似站出來把問題來龍去脈講一遍,是一個頗大的問題。我自己會想:澳門一直都沒有這種形式、這個一直都不是我們的習慣。但是,現在我們用這種形式、站出來說了,這種形式就進入了澳門、促成了改變,而所造成的效果,我是挺滿意的。這是我的意見。
S:我是有點怕的。因為是創作劇,而我曾經讀過三年創作性戲劇課程──像說履歷似的(笑)──我是畢業在演藝學院(戲劇學校)的創作性戲劇課程,然而已經一年沒接觸。回來到再接觸《五碌葛》、我知道是一個創作劇來的,而問題是,我以前一直做都是以做為主、講為副;但這種形式,站出來把問題直接講出來、好像很挑釁似的,我怕觀眾──怕會否惹人非議呢?即是,你竟然講出來──而不是用一個做的形式。我是覺得兩個形式都過得去的。效果?我不確定,但可能用做的他們會比較理解;因為,我擔心講出來:對啊、我聽到啦。卻會不會是左耳進而右耳出呢?這會是我的考量。
B:我覺得,看完《東宮西宮》了,對我的影響是,我看到他們對香港的一團火(懷有的熱心)。而自己一直以來都覺得:這種形式澳門人多半是聽完就算,又怎會帶回家裡去思考呢,即便他們願意思考,又會否促使他們改變自己的生活態度呢?然後我會覺得,我作為這齣戲的演員,而我自己對這個問題都這般不積極,那觀眾又如何能知道、感受到我們面對的問題所在呢?然後又回想《東宮西宮》的創作者,他們對香港的事務、對他們周邊的每一件事都很關心;因此我又會覺得:欵,我是澳門人,雖然現在是站出來講澳門的一些事,但我究竟是否真那麼留意澳門所發生的事情呢?其實並不是。所以看完《東宮西宮》之後,我覺得:欵,不應該是這樣,我應該──反而是《東宮西宮》影響了我,我有了這樣的感悟,然後我才可以影響到其他人。這是我的想法。
4.形式有點像新聞報道,卻是報道以往的新聞,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選擇?
英:因為每一個都用第三者的角度而不是自身,使你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因為每一場都有一個說書人在場?這是一個整體感覺,所以我覺得、我也不懂去回應你的整體感覺,只能說他們是依據《東宮西宮》作為創作的參考藍本。借用《東宮西宮》的形式,透過這種形式去創作他們自己關心的、想講的事情。所以我自己預計他們沒有新聞報道的形式在裡面、他們的創作過程應該沒有想到這一點。是這樣嗎?你們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力:有節目。
英:對,有節目形式、沒有新聞報導形式。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