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6日 星期一

談<<五碌葛2006>>創作歷程 2

5.門票是售罄了,但現場像還有很多空位,對於這現象你們會不會感覺不高興?(眾笑)
力:不會呀!
樂:這問題有深度。
元:恰巧你們都看星期六那場吧?別亂答,是星期六的,對不?
力:星期五。
眾人:星期五。星期五最少觀眾,星期六最多。
元:星期天是滿座的!星期天最多觀眾。很明顯是在獲得一致好評後(眾笑)很多人都去搶購門票啦。
樂:加開為了讓更多人看。
力:這個問題、我覺得有兩面的。第一面,好私人對我陳斐力來說,門票售罄了、我當然開心;我們沒有資助,要靠門票來補助的嘛。但是作為一個──不可以說是藝術──創作人,我們知道門票是售罄啦,但看見購票而沒來的空位,我自己會想很多問題:為什麼呢?為什麼沒有來、是因為?啊!究竟那些門票是朋友給我們面子幫我們全買了當支持我們,還是真的有事不能來?如果是屬於前者購票只是當支持我們,我覺得整件事會變得沒意義。因為我要做一個演出,叫你去買票、僅只是為了支持我、補助我,那我的創作還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像英元在剛開始那時說的,在噴水池或者三盞燈訂一個場地,在那裡演出、影響更大。後來我自己詢問朋友,那天為什麼沒有來看演出,朋友答我:有些事,走不開。我想這不能歸咎是澳門觀眾的問題,但我覺得都是一個問題,他們怎去看待、對待一個演出,不單止這一個,還有其他的──把門票買了,但他們怎對待演出這回事呢?我會這樣看這個問題。
樂:我講一些、我自己會聽到朋友們說,那個門票太便宜了,他們說……
力:現在澳門人都富了。
樂:他們真的會說,十元看一個演出,會不會便宜得過分?然後我會說,既然這樣,那你們多買幾張一起看吧。不過,我想他們以為我在說笑吧。反而我覺得,很搞笑的是,像玫瑰堂那些音樂會,最賣力參與的就是家庭主婦,因為不用錢嘛。因此很多人拿了門票然後是不會去看的,所以我覺得門票太便宜,讓人覺得像免費似的,還有,是不是過於遷就他們呢?像我們那樣的票價……反而我們拿去澳門大學的票就真的出清。我會覺得,太方便、太便直,對於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所以他們即使不看也不會因而感到有何可惜。但亦有朋友告訴我真的沒空前往,所以很想看,我會覺得很高興。他們跟我說:“不如你們出VCD吧。”(眾笑)(按:你說十元便宜,但你不覺得總比免費好些嗎?)是好些的。(按:那個十元其實是一種警惕,但仍然有人買票之後不去。)所以我認為十元的警惕作用不足夠。我覺得很怪,為什麼門票竟然是警惕觀眾去看演出的工具,這會不會有點兒本末倒置?
B:我覺得出現這種情況,某程度是觀眾把看演出當成一種娛樂。就像、他們覺得“欵,今晚去看演出──”我記得我都有向我的朋友宣傳,儘管他們平常也沒看什麼話劇,但我仍積極地向他們宣傳。他們答應來看,我幫他們買票、留票。但到一場演出之後,就收到他們的短訊說“不好意思呀,睡過頭啦、所以沒來看”。不知怎去形容,我的不高興並不是因為他們不來看我,而是我覺得──
力:說得很輕鬆那樣子。
B:對,我叫你來看,剛開始的時候可能你真的是為了來給我捧場。但是我會覺得,你進了劇場以後,你看到的不單止我,一定有其他訊息能影響你,不論是大還是小的;即是有些事情,你平常可能沒有察覺,但看完演出之後你可能會發覺。因此我會覺得他們把這當成是一種娛樂,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倩:其實我有這樣想,我自己想得觀眾很壞──我自己很壞──我會想,他們會不會用門票的費用來衡量演出、製作的好壞?我自己會想,其實用十元去看一個演出──即使三十元他們都願意花費進戲院去看一場電影,人家都是用播的給你看,借電影院的一個位子給你,但他們都會願意用三十元去看一場電影,即是一場播給你看的戲──但是譬如我們用十元去買一個有真人在我們面前做的戲、一個戲劇;但反而可能──我自己想──他們會不會覺得,因此(價錢太低)而不好呢?因為你們這一群人,沒個是有名氣的。還有我們在澳門大學推介的時候,在宣傳單張裡面有我們的樣子,有些人即會說:“一個都不認識。都不知道是什麼人來的,他們是做什麼的。”
B:他們會說:“欵,這個有點像周杰倫,去看看他吧。”(眾笑)
倩:所以我會想,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來看這個演出──那些因為沒明星而不來看的,或者因為錢、認為價錢便宜一定不會好看的──不管什麼原因,讓他們入場看演出是要一步一步來的。但是澳門人,我覺得有一個問題,就算去到文化中心看演出,仍有觀眾會不關手提電話、會遲到,在文化中心也如此,那麼他們現在去教科文中心看演出,而我們這群人的cast又不比其他人有名氣──所以,我會想,他們不尊重這件事的話,我自己覺得,都無話可說了。但就會不高興、一定會有不高興的,你如此重視這個演出,但入場的──我們重視演出,是因為想告訴觀眾一些事情、跟他們分享。但那些觀眾──不是指責所有的觀眾,因為有些觀眾是很有作為一個觀眾應有的道德的──那些觀眾不重視演出,會令自己覺得不高興;例如演出途中突然有手提電話響──這是一定會不高興的。
英:我覺得(門票是售罄了,但現場像還有很多空位)這件事是行政方面的失當,雖然說我們實際售出的門票是一百二十五張,但我們內部其實已經拿了幾十張,作為內銷、自己內部去銷售。而問題是內銷給朋友,門票讓他們太容易到手,所以作為一個人、觀眾:“啊,你做演出呀,好呀,我支持你呀,我幫你買十元。”現在的澳門,十元不算是什麼了。我幫你買了,我已經支持你了,這件事算完了。他們漫不經心地對待,不會寫在記事本上“呀,我今天晚上要去看演出”,立刻就把事情給拋之腦後。因為太容易得手了,不管門票還是十元。所以我之前的說詞是:“想看呀,自己去買票吧。”“哪裡有得賣?”“(海報、宣傳單張裡)有寫出來。”如果他們願意付出這個行動去購買門票,那麼他們都會願意走入劇場。這才是我們需要的、而不是一些所謂的捧場客。我覺得捧場客永遠是最悲的,我不需要你捧場,若果你支持我的話,請行動。不要叫我留票給你、不要叫我送票給你。這些都不是一個支持的行為,這是一個可憐的行為:“你們沒人去看啦,實有門票送。”這些我們不需要、你不是我一個朋友了。但是有的朋友你會知道的,他真的很忙,然而你幫他去買就知道他一定會去看。還是要你自己個人去衡量的。但我想我們內銷的那部分門票,沒有來那些我通常會覺得是內銷給的那一群人。是不?(眾笑)
力:不關我事。
英:澳門存在這樣的情況,不單止在這個演出、一直以來都有。就是這樣。

6.為什麼會選擇用“吵大鑊”(吵架)來做結局和介紹片段的創作者?
K:我也想詢問陳斐力,最後的“吵大鑊”是不是為了下是個劇目《一鑊熟》?
力:其實是個人創作的問題,有兩方面:一方面是結尾中提及的如“你說怎樣怎樣,但你做的又是如何如何”;譬如你的那段是講化妝不對,但自己卻買幾百元的化妝品……其實我們主要排練過程集中在聖誕及新年期間相加的十多天,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自己創作完自己那一段的時候──我們一天是有兩段排練時間的──下午排練完了之後倩倩便去看化妝品了,“我們去看化妝品了”……又例如:家樂的那段是說快樂不需要用錢買的,但他整個新年假期可以一星期七天晚上都去唱K(樂:什麼?那是其他人約我的!)……他可以整個假期都是這樣,於是我會想,我們的創作是告訴別人問題是什麼,但自己又在做些什麼呢?例如說便利店多不好、卻又去買魚蛋之類的(K:我沒有買魚蛋呀!)……第一個我會自己這樣想,究竟我們作為演員,如果我們自己也是這樣,卻又不把我們這樣的情況坦白出來,根本沒做過、根本沒資格指出別人的問題。另一方面,其實是想嘗試,從前聽得多“後設”,究竟那是什麼?其實想找個機會去實踐、只是嘗試,沒特別意思。
K:我自己個人覺得“吵大鑊”是:雖然自己的口是這樣說、說這件事的不好,但自己卻都是這樣做──我覺得這很澳門人;因為我身邊很多朋友都說某事這不好、那不好,但到最後他自己去做的時候、卻受落了。我是這樣覺得的。
樂:這樣說好像有點狡辯,但我覺得:正是因為自己身處其中,才會有那種感覺。就像我自己常去唱K,才會覺得唱K真是很無聊──但我又常去。(力:真是辛苦你……)有個矛盾在──之後我會覺得:我經常去唱K,是否真的那麼快樂?每次都會喝醉酒,吐完以後覺得很快樂、卻又像不快樂……過程很短暫,我會覺得那不是快樂。之後又聽《細路哥》、一首歌來的……
力:它中間有一句是“娛樂越來越多,快樂越來越少”,所以家樂就如此創作。
樂:對,然之後我會覺得,澳門好像有很多娛樂,我自己去得最多的是唱K、就會覺得一切都很短暫……年青人是否追求這些呢?
S:我覺得,如果我們不唱K、不買化妝品、什麼都不做……澳門是否就會變成理想中的烏托邦?因此而十分美好?我覺得,澳門市民怎去好好的生活,其實有很多選擇、抉擇的,找娛樂是其中一種需要來的。不能就順理成章地想,我們這群人要做給人看,我們就要像“飢饉”那樣,不唱K、不買化妝品、什麼都不做……集結一群人成為龐大的團體,那以後澳門就沒有唱K了,是否這樣做事情就變得好好呢?不是的,每個人要好好的去生活,可以走不同的道路去追求,不愛這、就做那好了,是有很多種方法的,我這樣說也是其中一種。
倩:我會想斐力之所以覺得博彩業影響佷多,是因為他自己曾經從事荷官、有體驗;而家樂也是因為喜歡唱K才會有這樣的感受;而我是一個女孩子,我會買化妝品,但我不會說其他我不熟悉的東西……我覺得這是一個創作源頭,但不必否定這件事、覺得它不好;即是如果斐力沒當過荷官,可能他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那他確實是曾經做過荷官……所以,如果我們不熟悉那件事,就不會說得出那件事對我們有什麼影響。
樂:還有我覺得娛樂並不是不好的,只是因為太泛濫才會覺得它是不好的,所以才覺得要討論。因為我覺得一個星期唱K三次也不是一件過分的事。(K:唱K一直都是一件好事來的!)其實我覺得不是太過分的護膚也並非壞事,而問題就在於多得過分──就像一天飲一百杯水,那人也是瘋子;飲水是一件有益健康的事,但過分也會傷身──就像從前化妝品公司少的時候,那時候感覺不錯,只是現在太多就顯得有點瘋狂了。唱K是這樣子,娛樂、便利店也是──從前我們很希望有一間廿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在左近,但現在的情形卻像侵略那樣。
力:讓我補充一句,去年九月剛開始排練,只有我和K仔和Simon三個人自己在創作;一直在談的問題是,K仔你想創作什麼?那K仔就說:啊,我想創作關於便利店,便利店真的影響了我很多。我們一直在討論這個問題,發覺當時K仔對便利店其實沒有太深入的了解。或者他只是覺得太多、不行,就要罵;然後就一直發展,談到“都是博彩業不好、博彩業影響了美聯、而美聯影響了便利店,如果能像從前那樣生活我就滿足了”,然後我問他一句、就是演出結尾的那句:“你從前怎樣生活?”“同現在一様!”然後我自己開始想,這是否只是虛火來呢?你只想罵,但你想罵什麼呢?而剛才聽到演員們說,感到有點好笑的是:我們不先感受,我們又怎去說呢?所以我會想,如果以之前九月和當時演出他重覆的那句:“同現在一様!”感受應該是會有不一樣的,我這樣想。是否這樣、K仔?
K:我不懂你剛才說什麼?(眾笑)
力:即是當時我九月的時候問你“你從前怎樣生活?”還有和二月你演出時說的那個“同現在一様!”,你的人生在這段時期內有沒有改變呢?
K:我會覺得結尾說的那一句“同現在一様!”和當時我在九月分時說的心情已經不同了。(B:有什麼不同?)有個意義在內(力:因為二月了。),(眾笑)因為在創作階段裡我多了生活觀察,會覺得它們多之餘是有策劃性在其內的,怎在澳門的市場穩健地立足,是頗恐怖的一件事來的。那句“同現在一様!”和從前對斐力講的時候已經改變了,當中存在了一個感嘆──我覺得、很可悲的,很多東西來到澳門這裡,影響了很多澳門人的生活,但他們現在的生活卻竟然和從前是一樣的。(按:讓我們先停一停,轉入下一題,因為下一題是緊接上一題的)
7.演出到最後,K仔說澳門改變了很多,但對他都沒有影響。這很耐人尋味,會使人反思排這個戲的意義在哪,可否分享你們各人的看法?
力:正如K仔剛才所說,他之前只覺得有些問題一定要講、一定要放出來給人看;到創作完了,他倒真的覺得有些事是改變了。但,奈何我們就只能夠這樣,我們頂多只能夠發聲把問題提出來──但我們又反思我們如此去做是否真的可以改變這個社會、改變那些問題?這,我想不是現在的我們可以達成的;所以,即使改變發生了我們仍然要如常生活──我想有改變的是,雖然我們一直生活在澳門,生活沒有改變,同樣是上班下班、上課下堂、吃和睡;但怎樣去看待這種生活的態度是有改變的,我想這一點比較要緊。
英: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到了一塵不染的境界。
力:我們未有這麼偉大。
英:因為之前就已經一塵不染,所以到最後,有人問你們之前的生活怎樣?“我很早就已經一塵不染了,那些塵俗的生活我已經沒過許久了。”所以即使環境改變了,你們的生活都是一樣。
力:所以劇場的功能就在……
英:他已經搞了創作戲劇三年了,他可能說的是在三年前他已經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你現在問題是否同以前一樣,而問題是我在三年前已經徹底改變了,我過著新的生活,所以和現在一樣。即是現在起你們改變,我三年之後問你們,你們保持了你們自己,所以答案就是“沒有改變”了。
力:那演出可以升級了。
英:沒錯。
K:即是“一鑊熟”──置之死地而後生。
力:所以說完那句話之後,我就在想、其實很私人地在很多年以前就想──那時聽了那首歌,所以很想拿出來給大家聽聽:現在這個社會改變了、我仍然是這樣生活,那我的將來又可以怎樣?「《說不出》」。
輝:其實我覺得自己很不好,在那些大家創作、排練的過程中,我覺得……我不知道大家的創作、我也沒體驗,我沒有幫手找任何資料去創作、或者做任何事。因為我覺得好像拿不出什麼東西來、不,是拿不到自己真正想講或者真是想做的事情出來,那些是……不好意思,我忽然忘了我想說的……
眾人:不要哭,阿輝。
K:幹嗎!他都不是要哭。
輝:所以,講到有什麼影響、就是……(按:講感覺就好了。)不好意思……(按:別客氣,你能再補充的。)好吧。
B:其實我個人覺得他(K仔)那句“沒有改變”、我一直覺得是否是問觀眾的呢?還是、已經改變了,只是他們還未察覺而已。我覺得價值觀改變了,以前,他覺得有些東西很貴但沒那個價值……但現在價值觀改變了,他會覺得這是有牌子、有品質、有保證,貴了是因為一分錢一分貨。譬如,便利店賣魚蛋,會覺得地方比較乾淨、而且魚蛋也比較大顆,雖然比熟食店貴兩元,但那個用料與質量也相抵償了。即是說,或者我們都覺得仍然是如舊的生活,可能是有些我們自己的改變未能察覺而已。我會覺得那句“沒有改變”,是想給觀眾去思考一下。
倩:我覺得人是很容易會適應生活、適應身邊的改變。我會想生活是一樣但想法已經改變了,阿B說的價值觀是其中一樣。所以,生活是一樣,但,譬如美聯物業,我對地產沒興趣,就算有再多的地產對我都沒什麼影響;可能會影響周圍,但對我其實沒有直接的影響。然後、便利店,我是知道它的貨品的售價是比一般的超級市場昂貴,所以我從來不會進入便利店。所以這些改變對我是沒有影響的,我去的仍然是超級市場。那,所以生活是一樣,但其實不同了;你要自己去看,我們才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我又想,那些改變不獨是影響我曾倩倩的;那些改變來了,影響著整個澳門。澳門、澳門人,他們都是我們身邊的人,這些改變影響了他們──某程度上,因此才會令我們抽離出來去看這個大的轉變──說真的、澳門由四百多年前的小漁村發展到現在,她一直改變,但為什麼好像沒那麼多可以說的?為什麼到現在我們才忽然說出這些改變?我覺得原因是,雖然我們都依舊生活、亦都照常上課下班,但那些改變確實是影響著整個澳門的,這不能當沒有。
8最後,還有什麼想和我們的讀者分享?
力:我希望無論是觀眾也好、讀者也好、還有其他人,找機會發聲,寫文章、打上澳門廣場、搞演出、排一支舞……最重要去做。因為,我想很多事情都是一直地發展的,但我們會否在其中說出我們的意見、和別人分享,這是要緊的。因為我自己覺得很少聲音(回響)──無論在演出完畢之後,沒聽見什麼聲音──我們想作檢討,需要聽聲音去檢討好或不好、或者其他。但這個星期之後就聽不見任何聲音了。(按:在一些熱門的網站、討論區也很少回響。)我不可以說自己不高興,但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會沒聲音呢?我其實很喜歡在每次做完演出之後給人批評,因為我覺得他批評是因為他真的有去思考,不去思考怎去批評呢?相反讚的話,“好好啊,”他不用想的,“好好啊,繼續努力啊。”很老套、很行貨,像指定答案似的。究竟是現在發聲的人減少了、還是他們認為不值得出發聲?我覺得可以深究這個問題。
英:因為今次的演出沒有發聲的人來看。
力:我覺得不是,除了這個演出以外、其他演出的情況都是這樣沉寂,特別是本土的演出。我們不談文化中心策劃的演出、那些外購回來的,或者在台灣有名氣的差事(劇團),我們不談這些。我們本土的演出,演出完了,回應就是“好好啊”,那些本土的演出我想會有很多發聲的人去看,但是……
英:那讓他們發聲的媒體會是什麼?還要看看澳門人發聲的習慣。澳門人發聲的習慣是和旁邊的三五知己說了算,他們的發聲是不會公開讓你們看我在想什麼。這是澳門人本身或者中國人本身長成的想法就是我不需要讓人知道、不需要發放出去;和一群朋友聊、聊完就算,就是這樣子。即使他們會寫文章、他們都不會去行動。
力:所以我自己會反思“論壇”(編者按:斐力所指的是“論壇劇場”(Forum Theatre),一種與現場觀眾即興互動的劇場形式)的功用在哪、因為“論壇”是一個渠道讓你去發聲。
英:但“論壇”是西方傳入的。
力:我知道。但我自己會想,自己接受了那麼多年的西方教育……
英:我們沒接受西方教育,我們只接受了西方意識。
力:西方意識,就是嘛,應該要有些行動。
英:那這要魯迅才會知道,我們中國人的奴性、仍然存在。
君:我想講、即是你們提到發聲,你們演出完之後沒有座談會;當時我感受到有些觀眾是有話想說,於是賴著不走,大部分人走了有些人仍然不走。即是有些人的習慣是看完了演出,立即要說上一說,有些人的習慣是這樣。即是有些中年人、他們不習慣上網,可能這些都是原因之一。即是說,一瞬間他們未來得及表達,可能事件的印象就會因此而淡化、或者產生其他的因素。
倩:我自己反而覺得不是沒人發聲,而是可以發聲的渠道太少。我想,除了寫去澳門日報、上論壇,還有什麼方法呢?和一群朋友聊,當然我們是不知道,但起碼他們能將自己看到的向朋友發表。我們沒有演後座談會、沒有問卷,其實我們首先沒有提供渠道給觀眾,所以會出現這樣沒聲的情況。我自己都會想,為什麼會沒有回應,其中一個原因為就沒有演後座談會、沒有問卷,是我們自己本身的問題。
英:我覺得這個演出已經是一個集體的發聲了、是媒體來的了。觀眾來看,看完了一場笑、看懂一個點子笑,他們已經在發聲了,亦已經發完聲了。對於觀眾來說要說什麼好呢?在討論的層面上,你要他們拿什麼尺度去批評這齣戲?一些普通觀眾會跟你說“正”、“好搞笑呀”、“掂呀”……但是我們作為一個創作者,是否就是為了去聽這些聲音?你們身邊的朋友都會告訴你們“正”吧?然而應該是我們選擇要聽的聲音、想聽的聲音。如果是真正想發聲的人、他一定會找到可以的渠道去發聲,我會這樣去看待這個問題。(按:大家還有什麼可以和我們分享?)“五碌葛”十二月有演出──你們要下訂了!
力:是,我們準備籌備親子劇場──《一鑊熟》。我們今次有馮露紗編劇,黃彩琴做行政。(眾人:嘩!)如果編劇沒有把劇本寫出來,我們就不會演出了!(眾笑)我們的計劃就是這樣。
英:我們“五碌葛”還計劃組劇團。
力:沒什麼,準備中。
英:留意、我們的動向。(眾笑)
這次採訪花了一個多小時,把稿件整理出來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我們認為,這還是有必要的。因為,蟲鳴鳥囀是大自然的聲音,而人語就是一個社會的聲音,一個正常的社會應該有各式各樣的聲音,就像大自然不只有虎嘯狼嗥。和諧,原來是各人都有權利發表自己的意見。澳門人應該對自己的生活環境的轉變有感受──不管是清晰還是迷妄──發出聲音,讓本來清晰的人更明確、原先迷妄的人得知方向,群策群力、共同進步。■

談<<五碌葛2006>>創作歷程 1

我們說,因為我們想聽
──“五碌葛”的心路歷程
訪問時間:2月28日,1:00p.m.
被訪者:〔統籌〕古英元(英);〔創作&演員〕陳斐力(力)、陳安琪(B)、曾倩倩(倩)、蘇家樂(樂)、杜國康(K)、盧偉研(S)、陳偉明(輝);〔行政〕黃玉君(君)、黃彩琴
採訪者:be,Chi,Vicky
撰文:be,Chi,Mandy,Vicky

睽違已久的“五碌葛”重出江湖,幾經人事變遷,也受過不少風雨阻攔,最終成功演出了《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五碌葛”今次開宗明旨“唱好澳門”,同是澳門人,所以,本期決定採訪他們“因乜解究”願意發出聲音、“唱好澳門”。

1.為什麼會想創作這齣戲?創作過程中有遇到什麼困難嗎?
力:這齣戲本來計劃在去年十二月演出的,當時七月就開始籌備。(我)那時剛辭掉了賭場荷官的工作,對荷官或者澳門的博彩業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很想用劇場的方法告訴其他人,所以想做一個如此的演出。但其中因為發生很多技術和朋友等等的問題,以至延後到二月才能演出。所以,我想創作過程當中最困難的,應該算是人事吧!如何可以令到參與的各人一條心地去共同創作,我想這是比從前只關注如何去把戲排好更有難度,我覺得今次是這樣,有人要補充嗎?
S:我覺得整件事比較難的,因為這齣戲是講一些關於社會的問題,和我們的生活很貼身。但奈何我就沒有留意這些好多的事情,什麼九二五選舉、7-11、美聯物業、賭場……我都漠不關心。所以當演出中要談及諸如此類的問題時我就要重新去思考,重新去接觸這些事,我覺得是比較難的;因為平日只顧著讀書不會去理這些事,突然之間要去排一個這樣的戲要討論一些社會上的問題,因此就要去重新留意。不可像往日那樣只顧上學、讀書,不然就是留在家中溫習的樣子!
樂:我很同意他們的意見。
B:我覺得困難在於怎去篩選題材。因為在當今社會,無論在個人生活抑或社會上,我們都會面對到很多不舒服或對我們有危害的事,有了這些事的概念之後,我們這群參與創作的人怎去尋求共識、怎去篩選一個合適的目標去發展,是困難所在。因為畢竟我們各人對同一件事都有不同的看法,所以這就形成了創作過程中的障礙。
蘇:回想當初有點好笑,因為由一個人創作一段來自己表演,那些創作力與凝聚力都很弱。但後來找到一個大家都覺得有興趣發展的題目,一起創作就會覺得很開心。因為剛開始一個人講自己的想法的時候、沒人附和你,一個人創作感覺十分苦惱。自己不斷去把事情發展,到把事情發展畢後、別人卻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這個循環是很痛苦的。但當各人互相對對方的“話題”產生興趣的時候,一起討論就會好開心。所以我覺得斐力講的怎樣去“組織”好一群人、使他們覺得整件事和他們息息相關是很要緊的。
倩:其實我是第一次接觸這類型的演出,第一次去創作、去想這些關於社會時事和自己身邊的事。我覺得很搞笑,因為開頭只是認為《五碌葛》很無聊、只抱著玩耍的心態,但後來,我發覺事情並不如我當初所想像的簡單、和純粹在玩;我們這群人可能在創作過程、排練的時候都是以玩的居多,但只要出到成果──就像家樂說的那樣,開頭一個人創作的時候真的很苦悶,直到後來臨近演出……最初抱著的心態只是玩樂形式,也不認為能有什麼大作為、加上我們的導演──笑──後來因為臨近演出,拼發出大家的團結與積極情緒;所以我覺得整個創作過程──我知道這類型的演出的創作過程都是前段就怠懶、後段就急起直追,所以我認為今次類同。我當初並不帶有什麼期望,或者觀眾笑完“哈哈哈”之後就會直接離開劇場不帶走什麼訊息,但後來聽到不少意見,發覺一些觀眾朋友都會受到如此演出的感動,關於那些討論大學生的、澳門的切身問題。之前覺得他們都不會太喜歡置身其中去看諸如此類的事實,但現在我覺得──聽到一些反應讓我覺得他們都會因此而去思考一些這樣的問題,我覺得演出的意義就出來了。

2.劇中表達了很多對澳門現況的不滿,但都是些不易改變的現象,你們是否覺得有很強烈的無力感?那你們認為劇場能為社會做些什麼?
英:這很難介定,創作的時候一定要有一個力量你才會去創作。創作完如果覺得無力的話,如此演出就會不成立。即是說如果我創作完之後覺得講來都沒用、浪費氣力的,那它就不會出現在舞台上,所以無力感會放在創作者身上、是對這個戲的無力感還是對社會的無力感?(按:據你如此說,可以分享下社會方面相關的看法嗎?)我覺得如果是對社會的無力感的話,他們在創作裡面宣洩完之後、某程度上是對自己的一個療程來的──這可能是一個自私的想法;因為把創作放在舞台上面怎樣去影響觀眾、我們很難知道,但起碼我們發現一個問題──所謂問題,其實是很多澳門人都知道的事──只是大家有沒有勇氣去說出來;大家沒有沒留意這些事其實是與我們有切身的關係、而不是一個劇集或娛樂新聞──不是一個笑話給人去知道。到香港人說我們怎樣怎樣,然後我們就自貶自己沒這、沒那──然後將自己變成第三者去看待這件事。於是無人會再去將這件事回復到自己、事情就唯有如此不了了之。即是,對於我來說,是不會著眼於對社會無力的方面的。
力:我覺得對我來說意義比較特別。因為我是先無力再去創作的──特別在做荷官的時候,我覺得那時候對人或這個社會的看法都感到很無力;然後我離開了賭場,重新投入從前的生活,但跟我自己的朋友比較發覺:啊!原來我已經不同了。我想他們的感覺和我其實相差無幾,只是他們還欠給自己一個離開的藉口或原因。所以當我選擇創作的時候,某程度上我是想告訴觀眾:雖然有的情況是這樣,但你們是可以去改變或者發言──只要你願意就可以啦。至於劇場對於觀眾會不會造成影響,這個我很難說,因為我都在想──以前有不少老師都會有自己的看法,並且都討論過這個問題:嘩,我們演出完了而觀眾卻沒反應,又或者笑完最終都不了了之,我們還要做嗎?我還記得莫老師曾經說:“就是因為這樣,才要繼續做;如果我們不繼續的話,就會連講的人都沒了。”所以我想,只要三百個觀眾裡面有一個有反應(行動),我已夠滿足了。
倩:其實我自己覺得,劇場的其中一個功用就是和觀眾互動。而我作為一個演員或者創作者,我又覺得其實很難可以“啊,我希望我這樣做一定可以打動觀眾了”;因為──當然,這麼多觀眾一定有些內容是他們感興趣的,或者我們討論了種種的事情,總會有些是和他們的生活比較密切;還有,我覺得今次的演出的題材是討論澳門的現況,展現澳門發生過的一些事,這些事多多少少都會觸動到觀眾、對他們產生影響,然而我知道不會是全部──所以劇場的功用對觀眾來說到底是怎樣,我覺得,我們演出了,但觀眾接受與不接受、或者接受了以後會否把我們給出的訊息解碼成其他東西,這我們難以確定。因為斐力他開頭說:“啊,我們用一個唱好的形式來討論一些問題。”那觀眾認真覺得我們在唱好嗎?我想這不難看出,會知道我們並不是想把事情給美化去;但確實觀眾怎樣去解釋,我想某程度上他們都加上了自己的看法。譬如有些人可能會解釋“這樣唱好,真不錯!”或者“為什麼你們這樣說,根本不是這樣的”,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判斷,所以我覺得劇場的功用就是這樣神奇〔對不同人有不同的影響〕。就好像從前的《有客到》,表面上它講的是其他事情,但其實它內裡也是在討論澳門的、那觀眾怎去解讀呢?《有客到》同樣把問題講出來,但講出來之後究竟有什麼效果,我自己覺得其實比較難去預料。雖然效果是難以預料,但我們創作的、在劇場裡面,會仍然繼續做我們認為有意義的事。
英:剛才倩倩把《有客到》和《五》劇相提並論,這很有趣。這情況在香港早已發生,討論:我到底(應該)用藝術的形式去講這件事──即是去反映、將這件事包裝、變得美化、不直接地說;所以、藝術的好就在於,它不要直接,它需要多面性去給觀眾去理解,這,某程度上讓習慣了看戲的觀眾比較受落──還是像《唱好澳門》那樣,用一個直接的方法,讓所有人都看得懂;像香港的“進念二十面體”一樣──香港進念二十面體在九十年代前後,他們做的戲沒人明白,但他們有很多的支持者,他們的支持者都是一些喜歡藝術、喜歡視覺藝術的人,那些人能夠明白他們講的是什麼;但同時也有更多人因為覺得“超悶、超難頂、超唔好睇”而以破壞座位來發洩──在胡恩威接手之後,他把整個形式都改變了,扭轉成:我們現在明白地說,所有表達都直接的說,務求找到觀眾;怎樣才可以令觀眾入場、使市民來看,讓他們走入劇場。他第一點就是要人走入劇場、這很好,當我把他們引入劇場之後,我同時亦要他們留下;這個形式,我覺得是一個好的開始、對澳門來說。可能有些人會以為很慘、是一個悲劇來的,人們竟然因此而受落、並且因而很興高采烈;但那些人若能換一個角度去思考,如果我們繼續封閉自己獨自去做,那我們的觀眾永遠都只會是那幾位、熟絡到能夠打招呼了。但現在也許能打開一個很小的門,讓一些外來人看,儘管“嘩、就是去笑”──沒關係的,這即是一個集體宣洩、集體把一些憤怒或者一些深藏的情緒宣洩出去;他們笑的時候──他們為什麼會笑?就是因為他們有共鳴嘛、因而達到宣洩的效果。所以我覺得,兩種形式都有同樣的功能,只是對像不同而已。

3.承上啟下,香港進念二十面體的《東宮西宮》對你們的創作有何影響?
力:在於我自己的創作或者我負責的排練來說──因為很久以前已經很喜歡林奕華的演出,他的很多演出我都有看,而《東宮西宮》我是在現場看的;到為這個演出進行創作的時候,恰巧《東宮西宮》出了VCD,又買來看了──有很多東西都在《東宮西宮》裡找到靈感;因為在創作初期,的確是一人一段的,然而在發展過程中卻遇到一些阻滯、使得難以進行下去。儘管在創作之初,已經討論了很多個“唱好”的方法,然而落回實踐上,仍然有很多演員摸不著怎樣去做。那時把《東宮西宮》看完,決定不如把心一橫,直接地做不知會怎樣呢──即是像《東宮西宮》那樣的直接;然後我就把VCD放給大家看,大家看完之後所討論出來的東西,我自己比較受落──可能大家都很受那種形式的影響。我們以這個作為基礎,然後再把一開始我們想好的怎去“唱好”的點子做出來。所以影響其實是很大的。我想如果沒有《東宮西宮》或者無林奕華,我想今次的形式一定不會這樣。首先是不會做這樣的題材吧!
倩:說真的,其實沒怎樣接觸《東宮西宮》;如果不是斐力把它帶來我們的創作,我們都不會知道。林奕華是早已有耳聞,但是他的形式怎在澳門應用卻並未多想;還有《東宮西宮》其實是很香港的,在澳門沒什麼機會可以接觸,如果不是這個演出,我們都不會知道有《東宮西宮》、或者林奕華他的這種形式在澳門應用都是可以,所以我想對於這個問題大家都沒什麼頭緒。(按:或者說、你們看完之後覺得怎樣?)我覺得他很大膽,不過香港人就是這樣啦、不對就會站出來說話;但為什麼說沒想過(把他的形式)在澳門應用呢?因為澳門人不是這樣的,因為澳門人比較溫和、社會比較和諧;即使事情迫在眉睫、會對自己做成巨大的影響,大家都不了了之讓它過去,即是說儘管最激進、就是打電話去“澳門講場”,也就是差不多這樣了。澳門人因著自己的習性而影響澳門的言論自由,所以澳門言論自由的空間其實並不大。因此,我覺得用這種形式、好似站出來把問題來龍去脈講一遍,是一個頗大的問題。我自己會想:澳門一直都沒有這種形式、這個一直都不是我們的習慣。但是,現在我們用這種形式、站出來說了,這種形式就進入了澳門、促成了改變,而所造成的效果,我是挺滿意的。這是我的意見。
S:我是有點怕的。因為是創作劇,而我曾經讀過三年創作性戲劇課程──像說履歷似的(笑)──我是畢業在演藝學院(戲劇學校)的創作性戲劇課程,然而已經一年沒接觸。回來到再接觸《五碌葛》、我知道是一個創作劇來的,而問題是,我以前一直做都是以做為主、講為副;但這種形式,站出來把問題直接講出來、好像很挑釁似的,我怕觀眾──怕會否惹人非議呢?即是,你竟然講出來──而不是用一個做的形式。我是覺得兩個形式都過得去的。效果?我不確定,但可能用做的他們會比較理解;因為,我擔心講出來:對啊、我聽到啦。卻會不會是左耳進而右耳出呢?這會是我的考量。
B:我覺得,看完《東宮西宮》了,對我的影響是,我看到他們對香港的一團火(懷有的熱心)。而自己一直以來都覺得:這種形式澳門人多半是聽完就算,又怎會帶回家裡去思考呢,即便他們願意思考,又會否促使他們改變自己的生活態度呢?然後我會覺得,我作為這齣戲的演員,而我自己對這個問題都這般不積極,那觀眾又如何能知道、感受到我們面對的問題所在呢?然後又回想《東宮西宮》的創作者,他們對香港的事務、對他們周邊的每一件事都很關心;因此我又會覺得:欵,我是澳門人,雖然現在是站出來講澳門的一些事,但我究竟是否真那麼留意澳門所發生的事情呢?其實並不是。所以看完《東宮西宮》之後,我覺得:欵,不應該是這樣,我應該──反而是《東宮西宮》影響了我,我有了這樣的感悟,然後我才可以影響到其他人。這是我的想法。
4.形式有點像新聞報道,卻是報道以往的新聞,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選擇?
英:因為每一個都用第三者的角度而不是自身,使你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因為每一場都有一個說書人在場?這是一個整體感覺,所以我覺得、我也不懂去回應你的整體感覺,只能說他們是依據《東宮西宮》作為創作的參考藍本。借用《東宮西宮》的形式,透過這種形式去創作他們自己關心的、想講的事情。所以我自己預計他們沒有新聞報道的形式在裡面、他們的創作過程應該沒有想到這一點。是這樣嗎?你們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力:有節目。
英:對,有節目形式、沒有新聞報導形式。

2006年3月4日 星期六

《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劇評4


澳門日報 2006/3/4,6

是誰有說不出的未來?──談《五碌葛》的內在結構(上)及(下)
莫兆忠

  如果你有看過香港進念的《東宮西宮》系列,然後再看澳門青年人演的《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你一定會將兩者作個比較,慈悲一點的,或者會刻意逃避將兩者作比較。的確,比較是殘酷的,比較這兩個劇目,就像拿香港公共知識份子的論文跟澳門大中學生的網上留言作比較,我們該如何作一個所謂「公平」或「客觀」的結論?然而,後者的模仿痕跡又是如此顯而易見,我們真的不可將兩者相提並論一下嗎?

  從表面看來,《東宮西宮》與《五碌葛》都沒有敘述一個的完整故事,同樣採用了片段拼貼式的敘事結構(又稱為「非敘事劇場結構」),在內容上,每個片段都呈現出不同的社會問題,觀眾看戲時,有如觀看著一個時事綜藝節目似的。然而,一般而言,這種「非敘事劇場結構」,在看似東拼西湊的外在結構之下,其實都會有個「內在結構」,即劇作者引導觀眾思考劇作主題的方法,傳統戲劇以「故事」傳遞訊息,
這種「非敘事劇場」的訊息傳遞,主要靠編導將零碎的片段進行歸納和編排。以《東宮西宮》的第三輯<特首不見了?>為例,劇作上半場以七八個惹笑片段,羅列出香港自回歸以來的種種社會問題,就如一篇論文的前言一樣,這些問題其實並非什麼新奇的東西,都是將每天電視、電台或報章上的時事評論加以戲劇化,由於都是一些切身的話題,而且充滿戲劇效果,不難引起全場觀眾的笑聲和掌聲。這點《五碌葛》的敘事手法跟《東》劇相當接近。然而,《東》劇的編導卻未滿足於此,下半場筆鋒一轉,從對表象的諷刺,逐漸深入到形成這些表象的源頭──普遍香港人的習性,然後從政府行政架構、中產階層、大專教育等不同方面進行論證,提出香港社會的問題「究竟是人的問題,還是制度的問題」?《五碌葛》也有類似的自省片段,不過卻放在劇終前的十五分鐘左右,所佔的比例較少。

  《東宮西宮》與《五碌葛》劇終時,都播放了一段有關當下城市景觀的錄像,前者包含了一段名為「香港家書」的畫外音,就像論文的「結論」一樣,總結出:「董建華就像香港人的一面鏡子。」讓觀眾在大笑之後,反思個人在社會上的承擔是什麼?而《五碌葛》結尾時播放的卻是夏韶聲的舊作《說不出的未來》,這個具有強烈無力感的結論,則呈現了年青一代面對社會急劇變化時態度。

  相較之下,《東宮西宮》有如一篇結構嚴謹的論文,部份片段更如一篇立體的政綱,而《五碌葛》雖然也在劇終時以演員抽離角色互相評擊和音樂錄像等後設手法凸顯其主題,但劇中大部份片段的編排都顯得比較隨意和即興。《東宮西宮》帶出一個叫人深思的主題,但有人會嫌它過份說教,似乎是知識份子站在高台上教訓群眾;相對而言《五碌葛》沒有論文的格局,就像一個網上的「時事討論區」,你一言我一語,多一點民眾性和情緒渲泄,少了一點理性的分析。

  正如大部份評論所言,《五》劇以直陳時弊的形式,展現了澳門年青一代對社會當下各種問題的關注,值得鼓勵;然而,劇中潛伏著的內在意識:一個「說不出的未來」,卻是叫人感慨的。我們為什麼說不出?是外力的壓抑還是自我禁制太多?

  從前年足跡的《乙水仔故事,她說》,到去年石頭公社的《靜安寺路192號6樓》,再到今年藝穗的《詩人的鞋》和《M型症候群》,再到早前曉角的《媽媽離家了》,澳門的劇場創作不是沒有面對過澳門社會的問題,只是沒有一齣像《五》劇一樣,完全不作隱喻或寓言地「說出來」而己。然而,即使大家的表現方式有異,在面對澳門當下的問題時,卻有相似的無力感。為什麼進念能在《東宮西宮》裡為香港總結出一條出路(即使只是劇作者認為的),而澳門的劇作中卻只有無奈?是跟港府弱勢和澳府強勢有關?還是澳門劇場工作者的社會意識仍停留在「破而不立」的狀態?

  《五碌葛》在結尾時用上了《說不出的未來》這首改編自台灣作品的香港流行曲,也彷彿衍生出另一些問題:我們是說不出,還是沒有「說出來」的媒界?是沒有運用這些媒界,還是沒有運用的能力/權力?

  這些都是《五碌葛》帶給我的思考。

2006年3月1日 星期三

《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劇評3


澳門日報 2006/03/01

《五碌葛》的歌聲
麥翠儀

如果以一句說話代表着我的觀後感,“他們長大了”該會是我的感受吧!在面對着觀眾的此時此刻,七位平日傻氣十足的年輕人突然變“型”了!除了是他們的年齡增長外,也許更重要是他們的想法也成熟了。筆者比較了零三年《五碌葛》及是次的《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後,下了這麼一個結論。

記得零三年《五碌葛》的主題,是圍繞着一間將要受迫遷的茶餐廳的悲劇命運而發生的,而是次《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雖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結構,但能以片段的形式組合出一個較清晰主題,即不同的社會現象對澳門居民的影響。筆者感到他們長大了,是由於看到他們對於澳門的關心及憂心。幾位土生土長的澳門青年聚首一堂,為着社會性的議題發表他們的意見。賭博業的發展、澳門成功申報世遺、申辦東亞運動會、立法會選舉及澳門人的消費習慣現象,可以說是我們貼身的話題,能夠以短短的約一小時中談談自己的看法,實在是一次寶貴的集體經驗。

另外,長大了的同樣也是他們的表演技巧!這七位演員可說是一個絕配的組合。當中印象較為深刻的演員,有肢體語言較為豐富、人稱“Movement小王子”的杜國康。杜國康於是次演出整體的感覺也比較“穩固”了,然而在唸台詞方面,仍需努力鍛練。演繹人妖兼人質的盧偉研也是一個驁喜,他能夠把女性的某種柔情充分表現出來,使得觀眾席不時傳來驚訝的聲音。而曾倩倩則把老年及中年婦女的特質呈現在觀眾的眼前,她能夠掌握了不同的角色的心理性格,給人一種自然流暢的感覺。所有的演員一身行政人員的打扮,以似是而非的表達方法唱好澳門,當中分別有“唱”、 “好”和“澳門”三部分,像是合奏着一首屬於澳門青年心聲的樂曲,但這首曲子卻用了“笑中帶淚”的調子高唱出來!筆者看到了他們的淚,但這些眼淚似乎醞釀得未夠成熟,他們對於主題有了些看法,但未能深化,雖然他們提供了些數據證明澳門現在的社會情況,但未能用實質的理據,去說服觀眾對澳門的真正情況有所理解。

筆者覺得最後的錄像片段為最有力的證據去說明他們所要說的一番話。事實就是根本沒有甚麼可以說,觀眾只要看看就一清二楚了。活在一片片霓虹燈下,我們舉頭望見的竟然不是月光,而低頭在思念的會否仍然是那個我們所想像的澳門呢?這是《五碌葛2006唱好澳門》給我的反思,也許,澳門與我們也正在成長了。